翻过一座山，还有一座山
文 / 宁远 图 / 凉笑
“远家”在明月村的乡村文创实践，是一个偶然发生，顺势而为，不知不觉走到今天的过程。被直觉引领去经验一件事，在这个过程里慢慢地思考、变化——我们在塑造这件事，这件事也反过来塑造着我们。
很多人说，喜欢“远家”这个品牌名。“远”和“家”皆有空间上的含义，但亦可超越这层含义，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特别的张力。看起来，“远家”似乎是专门为乡村准备的，其实，在遇见明月村之前，我从未想过到乡下发展。
明月村，距离成都市区一个半小时车程，处于平原边缘的浅丘地带。“远家”坐落在村子核心区的僻静角落，四周被茶田和松林竹林环绕，天气好时，举目可见雪山。每次开车进村，从高速拐进村道时，摇下车窗，风一吹过来，整个人就被什么东西安慰了。
为什么是明月村而不是别的什么村呢？一开始，只是因为出身农村的我，喜欢这个偶然遇见的村子。真就是偶然遇见，对它的喜欢也说不上多么强烈，不过是内心的景象在现实里有了印证，像个熟悉的老朋友。它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村庄，而我喜欢的恰恰是它的平常，甚至平淡。它是真的乡村，不是打造出来的景点，这里的几百户农民也真的是农民——世代种茶，在土地上一代又一代建立起安全自足的生活。我们常说的“生活感”，在明月村你会切身体会到这个词的意义。
决定去村里做事是2015年，那时我们的主营业务是棉麻女装。没有任何人会觉得一个以都市女性为主要消费群体的服装品牌有必要去乡村。为了说服除我以外的7位合伙人，贵州、日本、台湾跑一圈回来之后，我说：“去乡下做一间草木染工房吧！”很多人以为我们是先有草木染再有明月村，不是的，是为了去明月村，才找了草木染这个理由。合伙人贝壳常说我，“她想做一件事，要是我们不同意，她就去编一个商业逻辑来说服我们。”
从最开始租用村民的院落改造成草木染工房，到如今运营一个占地十多亩，包括了剧场、书房、展厅、手工教室、酒店等业态的乡村社区，我们用了八年时间。而“远家”也在这八年里，成长为一个从服装出发，但不仅仅停留在服装上的生活方式品牌。
为什么在乡村建一个书房？因为我们这帮人爱读书，我们自己的生命经验和书有巨大的关系——合伙人全部来自农村，是读书改变了我们的命运。所以，我们会用冰淇淋奖励定期来书店看书的本村小孩。为什么搞剧场？因为我喜欢戏剧，合伙人小喜还组了乐队。为什么开设手工教室？因为我们相信手工的温度。为什么会有酒店？因为不经历明月村的黎明和黄昏，你很难理解乡村生活的意义。公共空间占据酒店总面积三分之二的设计，就是为了鼓励客人尽可能走出房间，参与社区生活，认识乡村和乡里的人，而不是换个地方玩手机。
如果没有在明月村的实体项目，“远家”不会是现在的“远家”。同时，我们也可以自豪地说，没有“远家”，明月村也不是现在的明月村。如今的明月村，已经是一个新老村民共荣共生的文创村落，一些古老的事物在这里获得新生，而新的生活方式也有了落脚点。也可以说，我们与村庄正在进行一场漫长而柔软的相互塑造。“远家”80%的员工都是本村人，这让部分世代务农的原住村民有了“单位”，在不离乡不离土的前提下，增加了收入，开阔了视野，他们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很多在城里打工的年轻人看到家乡未来的可能性，纷纷返乡。不久前，村里一个在城里上高三的学生报考了同济大学建筑系，而支持他作这个决定的首要原因，是两年前他在村里听了一场建筑师们的讲座。而城里人呢，有一些人周末或者闲时来到明月村，暂离庸常，与土地和自然相处，休息，或者获得面对当下的力量；另一些人因为喜欢村庄，也和我们一样扎根下来，在他乡种下故乡。
“远家”不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我们想在这里制造人与人美好的相遇。创办之初，我们就很看重同类聚集，用现在的话来说——“社群运营”。当初，只是朦胧地感觉到，人与人因为共同的价值观和审美而发生的遇见，是有价值的。通过线上的交流，可以帮助我们实现人群的筛选和再组织，但要建立起更深的情感链接，还需要线下真实地遇见，明月村的空间则完美地实现了这一点。每周，我们都开设针对成年人（尤其是女性）的各种课程，一群人聚在一起做一件相对有点难度的事——一起变得更好，我相信这里面蕴藏的价值。
后来发生的这一切，大概可以归结为：我们想好好照顾每一位因服装结缘，相识于线上，而如今天远地远来到明月村的——“女朋友们”，我们希望她们来到这里之后，会发自内心地认为：啊，这群人不仅是在网上这么说了，他们还真的这么做了！
来明月村的人往往分为两种，一种特别喜欢这里，另一种会觉得很失望，甚至有上当受骗的感觉。后一种人常令我反思，是不是我们在表达和传递明月村的时候，方法和路径错了。也许，人永远只能吸引同类。
几天前，我读到博尔赫斯的一句话：“当我们下定决心不再怀疑，那么，我们就可以看到一首好诗”。这句话也对应我们在明月村的乡村实践，它在表达一种相信的力量。
我们在明月村的乡村实践不是完成式。每一天，我们都在发现问题并试图解决问题。我觉得有意思的就是这一点：在走向高处的路上，始终有问题，翻山越岭之后看见，喔，前面还有一座山。
儿时的玩伴，现在的合伙人
2015年的草木染工房
明月村里的“远家”
书房的孩子们
“远家”市集
树屋夏令营
村子里的音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