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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化之美:安海古镇的石井书院

文 / 图 齐晓瑾

  宋代高承《事物纪原》中记述宋朝之制,“民聚不成县而有税课者,则为镇”。在中国的历史城镇中,我偏爱那些自发形成的街区和市镇,自发意味着内在的多元脉络交织的生命力。福建东南的安海古镇坐拥一座美丽的海湾,这海湾在历史上曾经多次为它带来繁荣。根据《安海志》记载,在南宋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设立“石井津”之前,这里已经因海上贸易形成了“东市”与“西市”。第一位被派往石井做税监的官员是朱熹的父亲韦斋公(朱松),不久,在市场不远处就开始有了一座讲学的“鳌头精舍”,在朱熹百年之后进一步成为“石井书院”,并被地方士民维系至今,又称“朱祠”。

  安海第二次在大历史中浮出水面是明末清初,郑芝龙将安海湾选为重要的基地,并在安海开府筑城。随后的历史,是在安海长大的郑成功考取秀才,入国子监,再焚青衣弃文从武。郑成功的选择,有多少与他所传承的“文教传统”有关?

  当我们今天来到安海时,发现这是一座因在福建现代历史中处于领先地位而充满自豪的市镇。1905年科举制度变革之后,安海迅速建立了几所现代小学,其中第一所——养正小学堂就设在石井书院。在教育和现代市政建设方面的先发优势,使这座市镇形成了自己的人才和商会网络,在远至香港、东南亚的网络中进一步强化作为地方的声望。

  2018年,安海镇政府委托给我们一项任务,更新石井书院已经略显陈旧的展陈。基于对安海历史粗线条的了解,我把设计师、艺术家和年轻历史学者共同参与的一次安海文脉田野考察当作设计工作的先导。与石井书院场所相关的安海诗社、雅颂南音社,与郑氏藤甲兵相关的“刣狮”(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都成为考察的对象。在这次为期一周的调查中,安海错综的文脉,以及在历史中留下的层层痕迹深深打动了大家,支撑着随后近两年的展陈内容推敲。

  我们认为,与闽北的朱祠不同,在安海这个海洋氛围更强烈的场域中,文教的作用不限于文教传统自身,而是启发、织就了安海“文”“武”“商”交织的传统,因此,尝试用双线来构思我们的叙述。而文武两条线交织的安海在近千年历史中的兴衰与活力,在“亚洲地中海”历史叙述中的独特性格外打动我们,推动我们在书院东侧的长廊展示了一条安海古镇自己的时间轴,从北宋时期知名家族定居安海,到南宋建炎年间石井书院、安平桥的落成,到明代大航海故事中的荷兰人眼中的安海,再到清代的迁界复界,近代安海乡贤思虑深远的基础设施建设和当代恒安集团的爱乡故事。应该说,是今天安海人对家乡的认同和付出,让我们对这个地方产生了由衷的敬意。

  在构思展陈更新的时间里,有一个瞬间让我看到了存在于当下的“历史”。那是2019年春夏之交,我在石井书院记录空间要素,忽然从大门涌进来一个大家族,几十个人前来参观。其中,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十分平和内敛,引人注目。后来才知道,他们是马来西亚华校倡导者沈慕羽的家族成员,回乡访祖,到石井书院寻根。

  石井书院的工作和安海的复杂性,让我们理解了“文教”的力量和光彩。展陈设计邀请的艺术家陈花现和连宇敏,为石井书院创作了表现朱松、朱熹父子之情的系列卡通形象。为了让石井书院在拥有世界遗产安平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龙山寺的古镇里更有存在感,陈花现还设计了路标系统来表达石井书院所代表的安海传统的丰富性。

  在考虑展陈更新时,除了内容,我们更注意的是如何做减法,小心地恢复场所通畅的气息中蕴含的精气神,让场所本身的美不被图文信息淹没。

  我们仔细推敲了从宋代到清代的几尊石碑应该如何摆放,但为文物安全考虑,经过层层论证,最终我们能做到的是除去蒙着水雾的石碑玻璃保护罩。原先的展陈为了更封闭的“参观流线”,用展墙封住了两个通廊的后门,我们则选择打开这两扇门,厅堂里的空气一下就恢复了清爽、干燥和安宁。

  在这里,不使用电子设备和脆弱、危险的材料,这座建筑虽然威严,却也应该是一个能够低成本维护,让人静思、发呆的地方。一座矗立闹市中,规模不大却亲切、安静的书院,或许正是它的本来面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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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海古镇在明代《东西洋航海图》中海上的航路起点附近,连接着6条东洋航路和12条西洋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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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日期间的石井书院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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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花现为石井书院和安海古镇设计的系列图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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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井书院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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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08年,养正小学堂周年师生留影